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稠密得几乎能捏出水来。
只有窗外那不知疲倦的淅沥雨声,和黑牙胸腔里拉风箱般粗重压抑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构成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律动。
他抬手,用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用力抹去脸上湿冷的泪痕,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狠厉,仿佛要擦去的不仅是泪水,还有那段深可见骨、至今仍在隐隐作痛的屈辱与无助。
“我当时……听完孔大人那番关于朝堂之上‘庞大势力’、‘利益勾连’的话,心里头……像是被一块烧得通红、滋滋作响的烙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烫了一下!”
黑牙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瞳孔深处燃烧着当年那股不顾一切、近乎疯狂的决绝火焰。
“我猛地抬起头,那一刻,什么礼仪尊卑,什么敬畏恐惧,都被那滔天的仇恨暂时压了下去。我直直地看着他,看着这位救我性命的恩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说,‘恩公!这仇……这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此仇不报,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浑浑噩噩,苟延残喘,与行尸走肉何异?!还不如当初就死在那场大火里,跟我爹娘阿姐团聚!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苏凌静静地听着,身形在昏暗的灯火下如同一尊沉静的雕像。
唯有搁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微凉的茶杯边缘极轻地摩挲着,显示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雨幕与岁月壁垒,清晰地看到那个在绝望深渊边缘、被复仇火焰灼烧得双目赤红的少年。
“孔大人听了......他眉头立刻深深地皱紧了,他连连摆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劝阻意味。‘小友!万万不可有此念头!万万不可啊!仇恨如同那最烈的毒火,焚烧仇敌之前,必先焚尽你自身的心肝脾肺!你还这般年轻,人生的路漫长得很,岂能就此一头栽进复仇的阴影之下,听老夫一句劝,放下仇恨,想办法好好活下去,若能平安终老,便是最大的福分!想必……想必你父母在天之灵,看着你如此执迷于仇恨,也绝不会心安,他们绝不希望看到你为他们,赔上自己本该拥有的一生啊!’”
“可是忘记?我该怎么忘?!”
黑牙的情绪被记忆彻底点燃,他猛地一拳砸在自己肌肉虬结的膝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连带着身下的椅子都微微震颤。
“我爹我娘我阿姐……他们就那么惨死在我眼前!我爹的血,我娘的血,我阿姐的血……都快把那片泥地浇透了!这笔血债,不是刻在石头上,是刻在我骨头缝里,融在我血液里的!除非我死了,骨头化成灰,否则绝不可能忘!”
苏凌适时地插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看透世情的冷静。
“仇恨固然刻骨铭心,能催人奋进,亦能毁人于无形。单从表面听来,孔鹤臣这番劝阻,引经据典,情理兼备,倒也算得上是为你长远计、发自肺腑的长者之言。”
黑牙用力点头,脸上肌肉抽动。
“是……当时听着,字字句句,确是觉得恩公是真心实意为我好,怕我走上绝路。那份关切,不像作假。可我……我哪里听得进半分劝解?”
他继续回忆道:“孔大人见我态度决绝得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脸上露出了极为难、甚是为我痛心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在那间堆满书籍、弥漫着墨香与陈旧纸张气息的书房里,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他的脚步很轻,几近无声,他时而摇头,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时而驻足,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内心正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