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拍着唐飞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可怀里的少年还在发抖,像在抵御一场看不见的风暴。
唐国强梗着脖子,喉结上下滚动,眼底泛起执拗的光,语气里带着几分理直气壮:“我爸当年就是这么教我的!他抽着皮带把我打到满院子跑,我现在不也好好的?还挣下这么大的家业。”他猛地扯开领口的领带,露出脖颈处淡粉色的旧疤,那道疤痕蜿蜒曲折,像条丑陋的虫子,“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天天啃窝窝头,冬天连棉袄都穿不上。现在唐飞住大房子、吃进口零食,上最好的学校,这点皮肉教训算什么?”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杯狠狠灌下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滴在昂贵的西装上,“男孩子就得打服,不然以后怎么成器?怎么扛事?”话音里裹着陈年旧事的酸涩,却被粗暴的教育观磨得锋利刺人,扎得在场的人都心头发紧。
薛文娟轻轻拍着怀中仍在发抖的唐飞,目光却像钉子般钉在唐国强脸上,一字一句地说:“您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她指了指少年蜷缩的脊背,指了指他躲闪的眼神,指了指他掌心渗血的伤口,“暴力就像腐蚀性的硫酸,正在一点点溶解他的自信,他的安全感,他对‘家’的期待。您以为挨打的孩子会变得听话、懂事,其实他们的自我认知,在一次次棍棒中支离破碎。”她翻开牛皮纸袋里的测评报告,将几页纸摊在茶几上,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照片——那是上周学校心理课上,唐飞在沙盘游戏中搭建的“世界”:四周是高高的围墙,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人偶,“您看这个封闭的沙盘,这就是他内心恐惧的具象化。当安全感彻底崩塌,孩子未来面对任何关系,都会像惊弓之鸟般畏缩,他会害怕犯错,害怕冲突,甚至害怕爱。”
威士忌杯在唐国强指间发出细微的震颤,琥珀色的酒液晃出涟漪。他盯着儿子颤抖的肩膀,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闪回——三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日,他考试没及格,父亲拿着皮带把他按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打,皮带抽在身上的痛感,至今还能清晰回忆起来。那时他也像唐飞这样浑身发抖,却要强忍着泪水,不敢哭出声,直到深夜躲在被窝里,才敢偷偷啜泣,摸着身上的伤口,心里想着“我以后绝对不这么对我的孩子”。可如今,他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薛文娟的声音继续传来,像根柔软却坚韧的线,缠绕住他紧绷的神经:“您当年咽下的委屈,那些不敢说出口的疼,难道要让孩子重蹈覆辙吗?暴力不是教育,是两代人互相伤害的恶性循环。您现在打他,他以后可能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孩子,或者在人际关系里充满戒备,这不是您想看到的,对不对?”
唐国强的喉结剧烈滚动,威士忌杯在掌心沁出细密的水珠。他望着蜷缩在薛老师臂弯里的儿子——那副佝偻的肩膀,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竟与记忆中那个被父亲拖拽着、在泥地里挣扎的小男孩,完美地重叠在一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唐飞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像极了当年自己在水泥地上蜷缩时,墙缝漏下的清冷月光。
“打……打确实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唐国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迟疑,他放下酒杯,手指微微发抖,“沟通……沟通才是关键。”薛文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匣子,他突然想起唐飞上周的作业本里,那篇被橡皮擦破的作文《我的爸爸》,里面只写了一句话:“爸爸很忙,我想跟他说说话,又怕他生气。”他想起昨晚自己因为生意上的不顺心,唐飞递水时不小心洒了他一身,他当场就发了火,摔门而出,没看见少年通红的眼眶和攥紧的衣角。
指节捏得发白的手缓缓松开,玻璃杯与茶几碰撞出轻响,声音不大,却惊得唐飞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往薛文娟怀里又缩了缩。这个细微的动作,像针一样扎在唐国强心上。
“对不起,儿子!”沙哑的道歉卡在喉咙里,像吞下了掺着砂砾的酒,硌得生疼。他蹲下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这是他第一次,以平视的角度看着自己的儿子。当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到唐飞冰凉的手臂时,记忆深处那个同样颤抖的小男孩,突然与眼前人完全重合。“老爸错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