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至尊抵达晋阳的当夜,便做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
其让右丞相、平原王段韶和并省尚书令、赵郡王高睿分别推荐了一批有武名的将领,在晋阳宫中接见他们,并允许携带兄弟、子嗣或是近卫十人,对他们嘘寒问暖,亲自燃炭烧肉,赐以酒食与衣袍。
如果只是单个武臣或勋贵,或许还能想到至尊是为了收买人心而在表演,但让他们带上自己的亲眷兄弟,几乎没人会放过这种机会。
如果让兄弟或儿子们知道,兴许会埋怨自己不带他们面圣;而入了晋阳宫,在富丽堂皇的宫殿见到至高无上的帝王,这些人就会被皇帝的威势压制得瞠目结舌,他们本来没有资格进来面圣,是高殷开恩,自然也就把这次的待遇记在了至尊的恩情账上。
这时候高殷都不需要多做什么,普普通通的嘘寒问暖,说些客套话,明明是平凡至极的言语,却因为他上位者的身份,显出超乎寻常的有力关切来,时不时再问些对国家北部边防,对西贼的御策,还有对征讨库莫奚的看法,说到这些和他们专业相关的地方,更是能激发出这群武臣和他们近随的热情,直以为至尊在这儿考校他们,将来会有大用——虽然这不是主要目的,但高殷的确存了一点这种心思,给他们留个念想,要真挖掘出一些像樊子盖一样的人才,他也乐得收买。
其后,是派人运输酒水米肉,去给军中今日值班的士卒们输送饮食,而且将许多厨官一同派去,不够就在酒楼食肆中雇佣,在西南处的军营布设了七个夜宵棚子,现做现烧现热酒,让这些士卒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再之后,也是派遣自己的散骑常侍等近随在晋阳城中巡逻,若是见到城中有孤老贫穷者,便按照人头赐予每人百钱、两斤米,直到敲响了亥时的钟声,才下令将近随们召回,以免影响惯例的治安巡逻。
其实早都影响了,这几件事情才做了没多久,就迅速收到了回馈,值守的士兵们对至尊大声赞颂,但到底不能离开军营,声音还是锁在军队内部。
受到济助的百姓就没有这种顾虑了,用钱米解决了最基本的生存问题,懂得感恩的百姓便朝皇宫的方位走来,被侍卫们阻拦便直接跪下,大声呼喊着:“明君在位,我等有活路啊!”
“圣主心怀慈悲,必是佛主降世,太平将至矣!”
还有人说大齐必征讨西南,战无不克,至尊长生不老,寿与天齐,最后更是喊出了非常狂妄的欢颂:“日出东方,唯齐不败!”
诸如此类的呼喊此起彼伏,百姓们没什么语言逻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听上去杂乱无章,却正好和百姓的散漫混浊所对应,如出一辙的诚挚心意像是一张口、一颗心中诉出来的,令听闻之人头皮发麻。
若民意真是如此,那某些人想要的谋划,只怕是举步维艰了。
说到底,所有的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就比如高洋,他混账起来,全国人民都盼着他去死,可等他真死了,习惯了战战兢兢的人们一时还接受不了他不折腾,开始怅然若失,进而怀疑起新君的威严来;
同样的,因为他混账,所以高殷只需要减缓一些压力,乃至做些收买的姿态,就能取得良好的效果,毕竟这对齐国臣民来说,可算是“久旱逢甘霖”了。
高殷这次来,是打算恩威并竖的,不过这还第一天,不必急着立威,况且德行和神性已经在高台上作势而表现出来了,再施加压力只怕过犹不及,因此先付出些许资源,得些便宜人心,是最好不过。
这让他颇有一种玩皇帝模拟游戏的快感。
从天保十年十月开始,他名义上就是皇帝了,但真正的权力还散落在齐国各大派系间,需要他用智慧和谋略去夺取:击溃了高演,便能保住这个位子,实控邺城,而整合了邺城的资源,打败了库莫奚,就获得了晋阳的挑战券。
眼下没有清晰的攻略指导他按部就班地拿捏住晋阳的实权,他也在摸索中,这种无法预测的命运让他有些焦虑,也产生了胜负心。
但毕竟他现在是皇帝,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军力支持,这就是高位优势,只要自己不犯错,晋阳总是会被自己拿下的。
而若是自己“犯错”,什么样的错误会让自己失去优势呢?若自己作为“叱列长叉”,不服“高殷”这个至尊,又打算怎么让“高殷”犯错呢?
此刻高殷已经将自己摆在了晋阳诸将的立场去思考。
若他只有十几岁的阅历也就罢了,偏偏这身的原主是个博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