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泪对于叶铮而言不啻于一场山崩海啸。
它滚落的轨迹灼热清晰像一道熔岩在他冰封了十八年的脸颊上刻下了一道陌生的属于凡人的痕迹。它砸在相框玻璃上的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却在他的耳中轰然炸响如同引爆了他内心深处那座被严密设防层层加固的军火库。
一瞬间无数被压抑被封存被遗忘的情绪碎片随着这场剧烈的爆炸被掀到了半空。
有在孤儿院里因为抢不到一块发硬的馒头而躲在角落里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呜咽声泄露出来的委屈。
有在西伯利亚的训练营里第一次被迫与同伴进行生死搏杀后看着对方倒在雪地里那温热的血染红了纯白的雪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罪恶感。
有在非洲的沙漠中为了掩护队友撤退独自面对数十倍于已的敌人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弹片划破肌肤那种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极致的孤独。
更有那片模糊的属于六岁之前的记忆残片。一个温暖的怀抱一首不成调的摇篮曲一声温柔的呼唤着“铮铮”的呼唤……
这些情绪这些记忆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是他绝对的禁区。他用最严酷的训练最冷血的杀戮最理性的思维为自已构筑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将它们牢牢地锁在最深的地牢里。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丝的软弱都可能是在战场上葬送自已和整个小队的致命破绽。
然而此刻就在这个被时光凝固的充满了爱与温暖的房间里在他母亲那温柔的注视着他的目光下他所有的防线都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撕裂了。
那滴泪是决堤的第一个缺口。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它们不再受控制争先恐后地从他那双深邃的从未有过波澜的眼中涌出。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抽噎没有颤抖只是像一尊正在无声融化的冰雕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这迟到了十八年的属于一个儿子的泪水肆意流淌。
他感觉自已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硬所有的杀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卸下露出了那个最真实的最脆弱的在十八年前那个雨夜里与母亲失散的只有六岁的自已。
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暴露在外的恐慌。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想要重新戴上那副冷酷的面具。可他的手臂却重如千钧根本无法抬起。
站在门口的苏婉背对着他肩膀在轻轻地耸动。她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已的嘴将所有的哭声都堵在了喉咙里。她能感觉到身后那压抑到极致的悲伤那份悲伤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的心上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多想冲过去像小时候姐姐安慰她那样紧紧地抱住他告诉他“别怕有小姨在”。
可她不能。
她知道此刻的叶铮就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任何多余的靠近都可能被他视为一种冒犯让他重新竖起所有的尖刺。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他自已走出那片困住他十八年的悲伤的密林。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黏稠而又漫长。
就在这令人心碎的寂静即将把整个空间都彻底吞噬的时候一个清脆活泼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声音如同划破暗夜的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从楼下传了上来。
“妈!我回来啦!”
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噔噔噔”的富有节奏感的仿佛要把楼梯踩塌的脚步声。
“听说我那个传说中失散多年的神秘表哥今天空降咱们家了?真的假的?人呢人呢?快让我来鉴定一下是不是比电影里的男主角还帅!”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如同小旋风一般冲上了二楼。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她穿着一身设计感十足的潮牌卫衣和破洞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限量版的彩色运动鞋。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她随意地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充满活力的弧线。
她的脸很小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尤其是一双又大又圆的如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闪烁着好奇与狡黠的光芒。她的皮肤是那种常年被精心呵护的白皙细腻的象牙色脸上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健康的红晕。
她就像一颗刚刚从枝头摘下的沾着露水的水蜜桃饱满鲜活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她就是苏家的开心果苏远山夫妇最小的孙女苏辰的女儿正在京城电影学院念大二的——苏乐乐。
苏乐乐冲上二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自已的姑姑苏婉。
“姑姑!”她欢快地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