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最细腻的金粉,透过窗棂上繁复的雕花,悄无声息地洒落在紫檀木地板上,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虚幻的光晕。
叶铮的生物钟比这座城市的第一缕阳光还要精准。凌晨五点整,他便睁开了双眼。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与慵懒,他的眼神清明冷静,仿佛昨夜那场耗费心神跨越大洋的“冥府会议”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境。
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维持着平躺的姿势,静静地躺了五分钟。这是他在雇佣兵生涯中养成的习惯,用这五分钟的时间,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从休眠状态中彻底苏醒,同时将周围环境的一切信息——光线声音气味温度——再次纳入自已的掌控范围。
福伯送来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昨晚就已经放在了门口的矮凳上。一套全新的未拆封的国际品牌洗漱用具,以及一套质地柔软剪裁合体的灰色棉质家居服。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
叶铮的目光扫过那套家居服,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这个家族的掌控力,已经渗透到了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步。他们甚至不需要测量,仅凭目测,就能精准地判断出他的身形尺寸。
他起身,动作轻盈得如同一只在夜间捕食的猎豹,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洗漱,换衣,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军人般的效率与简洁。当他再次出现在镜子前时,那个穿着冷硬西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叶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舒适家居服面容俊朗但眼神依旧疏离冷漠的年轻人。
这身衣服,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他外在的攻击性,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生活优渥的贵公子。这同样是一种伪装,一种让他能更好地融入这个环境观察这个环境的伪装。
当他拉开房门时,福伯已经如同一个算准了时间的幽灵,恭敬地候在了门外。
“叶先生,早上好。”老人微微躬身,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昨晚休息得还好吗?早餐已经备好了。”
“还好。”叶铮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福伯,投向长廊的尽头。
清晨的叶家老宅,与夜晚的静谧截然不同。它充满了另一种生机。庭院里,有勤务兵在清扫落叶,有园丁在修剪花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饭菜香气。一切都井然有序,如同一个运转了百年的精密仪器。
餐厅里,巨大的圆桌旁,人已经到了大半。
叶擎天依旧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一份内部发行的参考报纸,正戴着老花镜,看得专注。叶战军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显然是准备直接去军区,他面前摆着简单的牛奶和面包,吃得一丝不苟。周淑华则在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碗小米粥,不时地看一眼身旁正在狼吞虎咽的儿子叶锋。
叶锋今天换上了一身迷彩作训服,额头上还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样子是刚晨练回来。他吃饭的速度极快,像是要把食物当成敌人一样消灭掉。
只有两个位置是空的。一个是叶战鹰的,另一个,则是昨天坐在叶擎天身旁的叶铮的位置。
看到叶铮走进来,餐厅里的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叶锋吞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带着几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好奇,上下打量着换了一身装束的叶铮。昨晚那一眼带来的恐怖压力,让他记忆犹新,他很想从这个看起来“无害”了许多的堂弟身上,再找出那种感觉。
叶战军放下了手中的面包,对着叶铮沉稳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周淑华则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柔声说道:“小铮,起来了?快过来坐。看看想吃点什么,中式西式的都有。”
她自然而然地,将称呼从“叶先生”,换成了更亲昵的“小铮”。
叶擎天也在这时放下了报纸,摘下老花镜,目光落在叶铮身上,浑浊的眼中,情绪比昨晚缓和了许多,但那份审视,却丝毫未减。
“坐吧。”他指了指自已身旁的空位。
叶铮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属于叶战鹰的空位上。他没有问,但他的眼神,已经表达了疑问。
仿佛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周淑华轻声解释道:“你父亲他……他昨晚没睡好,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不下来吃早饭了。我已经让厨房给他单独留了。”
叶铮心中冷笑。没睡好?恐怕是昨晚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没脸也无力再来面对自已罢了。